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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语境看“红楼”的“真假”

2001-01-29 来源:光明日报 ■谢刚 李梅英 我有话说

《红楼梦》迷离惝恍的“真”“假”之境,常常使人酣醉其中而莫辨途径,笔者试图借助语境学理论和文本提供的语境悟解真假之谜,以求对这聚讼纷纭的文学公案寻绎出一些新的头绪。

虚构背景语境的自给自足

围绕《红楼梦》有关“真事隐去”、“假语村言”的考证论辩,无不关涉文本开篇的表白:“当此,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,锦衣纨绔之时,饫甘餍肥之日,背父兄教育之恩,负师友规谈之德,以至今日一技无成,半生潦倒之罪,编述一集,以告天下……”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作者忏悔生平,然而通读全书,即可发现,这实在是高明的作者设置的第一个语境圈套。因为宝玉始终不曾有些微忏悔之词,相反,离经叛道之志却一直甚坚。显而易见,作者开篇的交待是一种虚假的创作背景。在由作者、作品、读者构成的信息交际中,作者与读者的时空阻隔使读者不能直接把握作者语境的准确情态,作者似乎深谙此道,开篇营造出一个貌真实假的创作背景,以吊起读者“求真”心理,使其甘愿跟定作者进入其艺术创造的纵深处。

文学作品的语境具有复杂的多重意蕴,首先它存在一个文本外的创作语境,也就是作者身处的时代,社会构成的历史文化背景。其次,文本内独立世界有自身的背景语境为叙述活动提供时空场所。前者真实,后者虚构。即所谓感情是真实的,故事是虚构的。《红楼梦》创造背景交待只是叙事上的虚构策略,它既不具备真实性,似乎也将“说话人”的权威消解。创作语境只作用于作者的理念与情感,虚构语境一旦形成,它就是一个独立的文本世界,故事以自己的逻辑为准则,它完全自给自足。《红楼梦》的语境世界无须借助别种真实来获得可信度,它不接受自身以外的尺度进行检验,虚构赋予语境以圆满。因此,于《红》中求证“人生”当于“假”中,从这个意义上讲,索隐派、考证派之于“红楼”是一种误读,他们被讥为“发呆犯傻”、“自结牢笼”亦不无道理。

双重背景语境的重迭渗透

《红楼梦》先设置一虚幻背景语境讲述非现实的石头故事:石头无材补天,偶动凡心,恰遭神瑛绛珠下凡,故随之堕入红尘,劫满后又归大荒山。这个故事并无人参与,完全虚幻,虽有一僧一道,却也神仙之属。背景语境是“女娲补天之时”,“大荒山无稽崖”、“太虚幻境”构成的神话世界。随后,又在石头“回忆录”中开始讲述第二个人间故事,这第二个故事既发生过,就必有一个时空背景语境,虽未有确切交待,但既在人间,就只能算作现实背景语境。

不难发现,人间故事具备两个背景语境,除了本身的现实背景语境外,还有由整个神话世界——包括石头的故事构成的虚幻背景语境,这在叙事文学中是独一无二的。作者不仅设置两个语境,而且其中之一更以极少见的神话式虚幻出现,将极繁复的实与极古拙的虚相容为一,这种重迭渗透是作者建设的又一语境圈套。或考其文本的名实,已先生分歧。《石头记》显然立足于虚者石头,《红楼梦》则以人间红尘为本,虚者又以“记”实名,一块石头有何可论之事,自然引人无穷兴趣;红楼之实却用“梦”幻之,既繁华美丽又凄艳动人。出发点一虚一实,结语处一实一虚,让人在无所适从的茫然中,凭添无限兴味。

虚幻背景语境的奇特效果

讲述人间故事须有一定的现实背景语境。而在“红楼”文本世界中,“并无朝代年纪可考”,又借石头之口明言“历来野史皆蹈一辙,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,反倒新奇别致,不过取其事体情理罢了”,这倒是实言。但却一笔抹去了故事发生的时间状况,从根本上取消了故事的质实。文本中叙事涉及时间时也常常是“忽这一日”,“这一日”之类的含混交待,这显非作者的疏忽。王蒙将之称为“时间模糊化处理”,“时间的确定性消失与人生的实在性的消失具有相通的意义”,确属灼见。他谈到的是尘世时间的淡化,但神话构成的虚幻背景语境呢?

尘世时间的淡化与不确定,正突出了神话时间的绝对性。“不知过了几世几劫”,时间既已糊模,空间自是难免:“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”,在这种模糊化了的巨大时空中,作者得以从容结构“还泪”故事,在细节不惜笔墨,精致入微地进行铺张描写,以调动读者通过细节认证以考察创作背景语境的好奇心,一衣一食,一举一动,娓娓道来,毫不含糊,如宝玉出场的穿戴,药饵的调兑等。今日考校起来结果竟是虚妄,这仍是一种“似是而非”的语境圈套,它最终的走向,仍是背后的虚幻背景。

《红楼梦》各种背景语境的巧妙设置,使作品的“真假”问题获得了非同寻常的意义,产生了越是逼真则越是虚幻、越美则越悲、越是繁华处就越是凄凉的奇异美学效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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